讲述一个乙肝患者的求医之路
有关部门发布的数据表明,目前,全球乙肝、丙肝等病毒性肝炎患者接近5亿。中国是乙肝病毒感染者最多的国家。
小林家住兴化农村,18岁那年,一个医生说他“大三阳”,是乙肝,必须尽快治疗,否则会转化成肝癌。小林开始四处求医,上当无数,债台高筑。
八年后的一天,一个医生对他说,你只是乙肝病毒携带者,暂不需要治疗。
受访人:小林(化名)
采访人:周书卉
采访时间:5月27日
10年前,一份“两对半”检测报告将他的命运彻底改变。
我的爷爷打过仗,立过功,当兵是我从小的梦想。
那年我18岁,高中毕业,在乡卫生院参加征兵体检时,拿到“两对半”检测报告,医生摇摇头说我是大三阳,是乙肝,还说,必须尽快治疗,否则会转化成肝癌。
天哪,我一直很健康,怎么会有这个病啊!拿着医生开的一大堆药,我失魂落魄地回家了。
一个月后,药吃完了,去卫生院复查,还是大三阳。我又到海陵区一家大医院看,又开了些药,花了几千元钱,但几个月吃下来,还是没见好转。
一次,有个亲戚看到一家省级媒体上的广告,说南京一个药厂以蚂蚁为原料,研制出了一种治疗乙肝的中药,疗效非常显著,已经有不少患者服药后康复了。
我一听,很振奋,就跟亲戚一起去南京,花了几千元。但是,疗效并不如广告上所说。
那段时间,我坐立不安,朋友找我玩,我也爱理不理,他们都觉得我成了怪人,渐渐地疏远了我。
听人说,我们兴化有个退休的卫生院院长研究出了治疗乙肝的中药偏方,找他治病的人很多。我慕名找上门去。老院长说,得吃一年的中药,同时,还要打“肝岛素”。
只要能治好,让我做什么,我都愿意。
我每天都逼着自己喝中药。眼看村里同龄的小伙子当兵的当兵,打工的打工,只有我一个人呆在家里,我闷得慌。
家乡有个风俗,吃完的中药渣得倒在路口,路人踩过后,有利于患者康复。我怕别人知道,每次都夜里偷偷摸摸把药渣倒到很远的地方,但不知怎么,村里人还是知道了,走在路上,老是感觉有人在背后指指戳戳的。
那一年的日子特别难挨。我的精神压力很大,天天失眠。大半年过后,我脸色发黑,不知道是不是中药中毒。我去找老院长,他说,这是正常现象,让我继续坚持服药。
“偏方”治疗一年后,求治于民营医院
一年后,我去体检,结果让我几乎崩溃:各项指标跟一年前一样。
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惩罚我。我自杀的心都有了。夜里,我经常坐在窗前,一直到天亮。我甚至想了好几种死法,但最终觉得对不起父母。
父母是农民,经济并不宽裕,为了给我治病,已经用光了积蓄。我感觉自己成了废人,不知道怎么活下去,如何面对未来。
一则电视广告让我再次看到了希望。广告说,泰州一家民营医院引进了HBV——DNA病毒(乙肝病毒)检测仪器,这种仪器能检测出患者身上的HBV——DNA病毒数量,以便医生进行针对性的治疗。
我去了。排队检测的人很多,像我一样,不少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憧憬。一直等到中午,才轮到我。
我 的 病 毒 数 量 达12000/ml!听到这个数据,我有点毛骨悚然。
负责治疗的是一位老中医,花白的头发,戴副眼镜,手上夹支烟。他对排在我前面的几个人说的话,就像录音机录放的一样:你这病毒很多啊!要赶紧吃药,少喝酒!有人问他,可以抽烟吗?他吸了一口烟说,抽烟没关系。
老中医给大家开的是一种中成药,河南一家药厂生产的。一问药价,我吓了一跳,一个月要1500多元,要吃将近一年,每个月都要去医院复查一次。
我打电话给我妈,我妈老半天没吭声,后来,她说,只要能看好,借钱就借吧!
我小心翼翼地从医生手里接过药。
一个月后,去那家民营医院复查,老中医微笑着说,小伙子,病毒量降下来了,要继续用药!
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!把那个检测结果看了又看,病毒量降了好几千。好开心!两年来,我第一次露出笑容。回去的路上,心情轻快了很多。
第二个月去复查,奇迹再次发生:病毒量继续下降!真的是遇到救星了!
大半年的时间,每次去检查,都有好消息。我的精神面貌越来越好,不再成天把自己关在家里,到亲戚家开的小店里帮忙。
最后一次检查,我的DNA终于转阴了,体内病毒数量降到了1000/ml以下,我欣喜若狂,当时就打电话给我妈,我妈激动得语无伦次。
终于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了!我幸福得有些眩晕,仿佛一条平坦的大道已经在我面前铺开!
回到家,我像换了个人——打电话约朋友玩,开始相亲,还想第二年外出学门手艺。
神话幻灭,继续辗转于医院之间
几个月后,我在电视里看到南京一家医院专治乙肝,也有HBV——DNA病毒检测仪器。我想再次检测一下。
检测结果出来的时候,我惊呆了,几分钟都没回过神——我的病毒数居然又达到了15000/ml!
怎么可能?!我在家乡检查的时候,好好的啊!我带着哭腔对医生说。
医生说,乙肝病毒很活跃,今天跟明天的数量都不一样,没什么奇怪的,一定得治,他建议我打“肝岛素”。我说,得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。
出了医院,我茫然地走在大街上。那是2003年,正值“非典”。我戴着口罩,一边走,一边哭,口罩都湿透了。
我打电话给我妈。我说,妈,这么多年,都白治了。我对不起你!我妈也哭了。
我怀疑那家民营医院开的药有问题。我打电话到生产厂家,对方肯定地说,他们的药还没拿到卫生部的批文,并没有进入流通领域。
我简直气疯了,打电话到泰州工商局投诉。过了一段时间,工商局的人跟我联系,说那家民营医院想跟我协商,赔我一点钱,不过,后来又没了消息。我也不知道该找谁,就不了了之。
没多久,看到媒体报道,其他地方的患者也有跟我类似的遭遇。媒体上说,HBV——DNA病毒检测仪器只有三级甲等以上医院才可以用。也就是说,我求治的那家医院一直是违规的。
可这么长时间的治疗,我已经丧失了信心,感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万丈深渊,怎么爬也爬不出来。
父母说,不管花多少钱,还是要治。我又在南京、泰州等地的大医院治疗,照例又是吃完各种各样的“转阴药”,再去检查。
放弃治疗后,“肝癌”的魔咒却在刹那灰飞烟灭
由于长期失眠,精神压力很大,我治疗了一年,非但没有效果,而且面色黄得厉害,肝区出现隐痛。每次走出医院,我都渴望有辆车冲我开过来,把我撞死算了。
2005年,家里已经为我花了七八万元了,我的“大三阳”还是没有起色。我实在不愿再治了,横竖死路一条,不愿父母再为我承受压力了。我去了上海,打工还债。
工作很忙,每天都很累,我的失眠居然缓解了。但“大三阳”一直是我心头的阴影,总担心肝癌随时会缠上我,一天,我走进了当地一家大医院。
检查过后,医生说,暂时不需要治疗。他说,有“大三阳”或“小三阳”并不意味着就是乙肝患者;是否需要治疗,要根据是否有肝损伤以及肝损伤的严重程度来决定。“大三阳”、“小三阳”只是反映体内病毒的存在状态。
这个医生说,我只是无症状、肝功能正常的乙肝病毒携带者,暂不需要特别的药物治疗,应每3至6个月检测肝功能、B超、乙肝病毒标志物等指标;待时机成熟,及时进行抗病毒治疗。平时要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,适当休息、运动,勿过累,戒烟戒酒,多吃鸡蛋、牛奶、瘦肉、鱼、豆腐、新鲜蔬菜、水果等。忌高糖高脂食物。保持精神愉快。不滥服药,心理上不要有压力,和正常人一样生活,不要相信什么“转阴药”。
我又惊又喜,就像判了死缓的人突然被宣布无罪释放了!
根据医生的嘱咐,我调整了生活和饮食习惯,定期体检,几年过去,从未出现异常。
去年,我来到泰州,有了自己的事业,还找到了心爱的女友,今年,结了婚。
我想对广大的乙肝病毒携带者说,不能轻信广告,盲目服药。必须到正规医院定期检查。实际上,保持良好的心态,有规律的生活习惯,健康合理的饮食,有时比吃药还管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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